一群好人謀殺一個好人，《黑羊》這游戲有多讓人生氣

2022-03-04 17:15:49來源：游戲動力

一

班費被偷了，一個叫“夏夢”的轉學生被懷疑是小偷。——人贓并獲

因為她，原本廢墟般破敗的令邑三中今天顯得格外有人氣。同學們談論“詛咒生效”、談論“矚目的代價”、談論“她帶來的不幸”、談論“不服管教的典型”....所有的喧鬧編織成一種難以言說的惡意，就好似某種狂熱的原始儀式，正在等待祭品。

盡管后來隨著調查的深入我已經搜集到了足夠多的證據去為“夏夢”辯護。但在此時此刻，在擁擠的氣壓中我只瞥見窗邊掉下去一個人影，而隨后傳來的，是胸口一陣劇烈的悶響。

我不甘心，反復試過了各種選擇去改變結局。然而正當我氣血上涌、捶著桌子誓要改變女主命運的時候，這個叫《黑羊》的游戲Demo卻戛然而止，萬般怒火卡在喉嚨，得不到釋放的情緒只得生咽。于是我電話找到了《黑羊》的制作人「阿國」，嚴正譴責，并且催更后續。

二

阿國是個狂熱的AVG玩家，早在學校期間，就與幾位志同道合的伙伴成立了獨立游戲社團「完蛋了的國王」，四處打比賽。不過，《黑羊》的概念更多來自于他的畢業設計，因為他所在的動畫系傾向讓學生多去關注社會問題，他才選中了社會心理學中的「黑羊效應」，后來成為了游戲的雛形。

在一個群體中，一群“好人”會自發地對某一個成員進行無形的攻擊，這種群體給個人無故施加無形暴力的現象，就被稱為「黑羊效應」。盡管在PV和Demo放出后，不少人把《黑羊》稱之為一款關注「校園霸凌」的作品，但其實在阿國最初的構想中，他并不想把筆觸僅停留在校園題材本身，因為個體與群體的關系惡化不止在校園，也可能發生在網絡、在公司，甚至發生在閉塞的特殊時期。

選中校園，是因為校園的題材更易被大多玩家去接受，也方便設計角色。其大受好評的人設就由此而來，制作組以「黑羊效應」中「黑羊」「白羊」「屠夫」三種角色作為骨架，再加入進自己身邊的或杜撰的人物原型，符合記憶中學校環境中角色的特質，最終打磨出了這種瓷娃娃一樣的角色質感，既不會因為過于夢幻而覺得扁平，又不會太過真實而讓人不適。

阿國想讓玩家在一個合適的距離去觀看這個故事，同時這也是為什么游戲的舞臺會設置在1998年的架空縣城，它的敘事氛圍應該是“一切都過去了，但我還擁有那時的記憶。”

三

一群好人為什么會去自發地欺辱另一個好人? 在受害者「黑羊」的視角，往往都會是一些荒謬的原因，容貌羞辱，家庭背景，甚至僅僅是因為姓朱而被人叫做胖豬，如果不反抗就會傳出軟弱的名聲，反抗過激了又會招致孤立。

在黑羊里，夏夢來自大城市，個性倔強執拗，并且受到男生歡迎，這就很自然的讓他有了成為「黑羊」的條件。有張紙條里有個這樣的細節——夏夢想要融入集體，但因為特殊原因不需要交班費——對于封閉而高度規范化的環境來說，這種“特殊性”的累加，無疑是破壞了原有的秩序。

拿高度集體化的日本舉例子，如果你不會讀空氣，行為表現無法符合主流的習慣，就會被貼上「KY」的標簽，然后遭到禮貌的排擠。

那么站在旁觀者「白羊」視角呢?「白羊」并不一定想當看客，但幫忙很可能就意味著可能引火上身，被權力支配的欲望盯上，成為群體狂歡霸凌自己的契機。借鑒了「寂靜嶺」式的表里世界，游戲里就有這樣的一場演出：當我選擇站在夏夢這邊的時候，里世界的教室桌椅就會倒懸在天花板上，只剩我和夏夢的桌椅與其對峙，陷入困境而無法出去。

而在另一場演出里，當集體的聲音齊聲質問我立場的時候，我看到里世界的刑具步步緊逼，再配上那機械而扭曲的音樂，更是表現出那種白羊想幫但又怕事的那種心理壓力。

即使去幫了，那也是在特定環境下也是要撥開重重迷霧才能出現的機會。“我有勇氣作出選擇”這種想法肯定會出現，但想做和真正做到之間存在著比想象中要大得多的鴻溝。阿國認為當普通人帶入到一個霸凌的環境中時，可能某種程度上，“白羊”也是最無助的。

而立意上讓《黑羊》與其它霸凌題材拉開距離的，在于加害者「屠夫」。因為對“屠夫”來說“黑羊效應”里“霸凌的對象”和“霸凌的原因”都不重要，他們一方面只是需要立個靶子來創造儀式性的群體認同，讓大部分人苦悶乏味的生命得到一些意義，另一方面則是在閉塞高壓的環境里，情緒需要一個出口。

所以你可以看到游戲里夏夢并不是第一個因為被懷疑偷錢而遭受霸凌的女生。

也可以看到紙條中或對話中學生們對所處環境的失望，以及對未來的未來的否定，找不到出路，極其的壓抑。

更有帶入感的在于，解謎過程中我們并非扮演置身事外的偵探，而是身在事件中的普通角色。那么在我們看到全貌前，當我們懷疑誰是加害者時的那種得不到釋放的憎恨情緒，會不會也和“霸凌者”懷疑夏夢偷錢時的集體意識是同一種東西呢? Demo版把潛在的“屠夫”描寫得越是明顯，冷靜下來后我越是覺得自己掉入了敘事陷阱。

當然這并不是想要鋪墊什么反派洗白的陳詞濫調，而是阿國想讓玩家帶入不同身份去參與過去達成找到過去回憶和整個背景，進而得到不斷自我審視的體驗。畢竟人情世故遠遠不會像游戲程序或復仇爽文那般簡單，在權力流動的過程中，「白羊」「屠夫」甚至是「黑羊」的身份會不斷地轉換，《黑羊》想做的只是講好那個平行時空的故事，至于剩下的，則由玩家自己去思考答案。

▲令邑的設計參考了《大象席地而坐》

四

說實話當阿國說《黑羊》的主題不是(或者說不僅僅是)“校園霸凌”而是「個體與集體關系的惡化」時，我的腦袋里是有點爆炸的。畢竟“霸凌”這件事本身就很難講明白了，個體與集體關系啥的，那可能是大學教授才能觸及的領域。我會想到漫畫《庸才》里，以“不給人添麻煩”為人生信條的主角住田，嘲諷夢想成為漫畫家的赤田說：“如果每個人都可夢想成真，豈不是天下大亂。”

我會想到《狗鎮》里，那座“淳樸”的小鎮如何因為一個外鄉女人的到來道德崩塌，然后被人性陰暗面的暗潮沖潰崩塌，村民全員惡人。

我還會想起《浪潮》里一個普通的老師是如何用三天時間復活“黨衛軍”，后來實驗結束時，失去了集體崇拜的那個小胖子又是如何精神崩塌而且歇斯底里。

或者是像《狩獵》里那樣，待人溫和善良的老男人，是如何僅僅因為小女孩的一個惡作劇，被全鎮的人當做孌童犯惡意對待和排擠的。

集體的惡意一旦形成，每個參與者的負罪感都會降低，甚至讓群體里的每個人得到一種“伸張正義”的幻覺，沒人會認為自己有罪。

不過阿國的想法其實并沒有我想到的這些電影復雜，實際上因為AVG游戲強調扮演而方便多視角敘事的天生優勢，《黑羊》的體量并不大，他們可以做出大量的減法。至于是否想要通過游戲承擔社會責任，阿國顯然對這頂“高帽”顯得有點害怕。他表示自己并沒有能力去做到這么偉大的事情，但黑羊作為五人獨立團隊確實都很有很強的表達欲，想要通過《黑羊》把自己身邊的或杜撰的故事告訴玩家。

到了采訪最后，他終于回答了我那個「何時能拯救夏夢」的問題。現在游戲已經完成了五分之二，預計上線的時間應該在年中。另外雖然阿國很喜歡《TheComa》《弗蘭的悲慘之旅》《Sally Face》這樣的邪典悲劇，但他(在我的要挾下(劃掉))也確定會通過多結局的設置埋下希望，把正向的種子留給玩家。 “挑起別人的救世主情節就突然結束的Demo，實在太惡意了。”

標簽：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