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資訊 > 正文

被迫滯留在印度的中國人半年沒吃到豬牛羊肉了

2020-08-06 14:53:29來源：網易科技

這是一群被迫滯留在印度的中國人。

他們中有中國企業駐印度的員工，有人因去印度旅游而遇到疫情爆發;在印度對中國 APP 封禁之后，他們面臨著諸多的不便、陷入了困境，他們現在最想的就是，回國、回國、回國。

為了回國，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并正在尋找新的辦法。

口述者：Dean

1、買了四次機票都被取消，印度就是不開國際航班

中國某科技企業駐印度員工

“印度政府要禁百度和微博了!”

前天早晨，這個消息就在我們華人中的一些小群里流傳，然后我又看到印度累計確診病例超過了 185 萬的新聞(編輯注：目前印度確診病例已經超過 190 萬)，這兩條消息疊加下來看，我差點再一次崩潰。

從最初的疫情到邊境沖突再到現在的各種中國產品被禁用，我們在依然留在印度的這個兩三千人心里壓力都很大，像我這樣的男生還好，據我所知，有很多女生甚至開始崩潰。

去年 6 月份，我和幾個同事被公司派來常駐印度，本來我的家人很擔心印度的環境，非常反對。但對于身處科技行業的我來說，一直聽說印度市場廣闊，還是很想去看看，保不齊能碰到一個造富的機會呢。

我記得剛到印度的時候，vivo 贊助了本地很有名的印度板球聯賽，印度的同事邀請我一起去看，但我實在不感興趣，就拒絕了。沒想到，今年有興趣了，但 vivo 要退出印度板球聯賽的贊助商位置了，我也因為疫情不敢隨便出去了。

德里有一個康奈特廣場，去年國慶，很多國人旅游都會到這看看。在 TikTok 最熱的時候，很多印度人會這里跳舞、表演，然后進行拍攝。

廣場里有一家 United Coffee House，他們家里面有麻婆豆腐，咖啡也很好喝，每當我空閑的時候，就會來這里吃飯，然后看廣場上拍 TikTok 的印度人發發呆。其實看到中國的 APP 被這么多的印度人使用，心里還是很自豪的。

不過隨著 TikTok 被禁，我上個月路過康奈特廣場時，這里已經變得很冷清了。

其實 TikTok 在印度的火爆程度可能超出了國內人的想象，不僅很多普通人都靠拍 TikTok 以此為生，此外，很多印度名人或明星也都很用的在運營 TikTok，像 Shahid Kapoor、Deepika Padukone、Sara Ali Khan，Madhuri Dixit 等。

之前印度有一個鬧得很大的新聞，一名印度諾伊達 TikTok 用戶因自己在 TikTok 上的內容沒有獲得 “喜歡”感到不滿，最終自殺。

但隨著印度政府封禁包括 TikTok 在內的 59 款中國 App，印度國產 APP 很快就出現了很多同類的 APP。

就像 TikTok 被禁后，MX Player 馬上就推出了一款 Taka Tak 的短視頻應用軟件，Gaana 更是趁火打劫，預計在未來一年內新增 1 億用戶，主要來源就是 TikTok 用戶。比較好玩的是，騰訊還是 Gaana 的股東，在 2018 年的時候曾投資了 1.15 億美元。

還有 Chingari，它號稱是 TikTok 替代品的印度本土 App，6 月 30 日的時候由于注冊人數太多導致其服務器崩潰，我看新聞說，一天的時間就達到了 350 萬次下載。當時就有印度人在推特上說：“只需要一個小的 Chingari 就能摧毀 TikTok”。

Chingari 創始人之一 Sumit Ghosh 更是不要臉地發了一個消息：“這個月讓我們擁有 1 億用戶!22 天內達到 1100 萬!超激動啊!”。

除了手機廠商，印度很多創業企業的背后都出現著中國資本的身影。我看過印度本地媒體的統計，中國資本已經在印度投了 39 億美元，高于 2018 年的 20 億美元，已經取代美國成為印度快速發展的數字經濟中最大的支持者。

而在印度目前最大的 30 家創業企業中，超過一半的投資方來自中國。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創業公司中，有 12 家的投資者是阿里巴巴和騰訊。阿里巴巴投資了印度電子商務公司 Snapdeal、數字錢包 Paytm 和食品配送平臺 Zomato。同時，騰訊投資了印度線上聊天公司 Hike 和叫車應用程序 Ola。這些 APP 已經覆蓋了印度人民的衣食住行。

TikTok 被下架的時候，微博還能上，6 月 30 日的時候，我所在的區域打開微博的速度開始變慢，甚至一度打不開 APP，后來我只能用梯子看微博了。

這一天，印度政府宣布將禁用 59 款來自中國的 App，當天凌晨，也就是北京時間兩點多，我們接到了國內總部的電話，讓我們和國內保持聯系，那一晚上，我們都沒有睡。

雖然最終我們公司不在這 59 款產品里，但國內總部的那邊還是比較焦慮。當時判斷，未來的形式應該會更為惡劣，當天白天我們就決定撤掉在印度當地所有的營銷，低調行事。

后來的形勢愈發艱難。我記得很清楚，7 月 25 日我發現我的一個印度手機號碼注冊的微信開始無法正常使用了，兩天后，微信就停止服務印度用戶，我看這個新聞又上了國內熱搜。

不過中國手機卡注冊的微信目前在印度還可以使用，所以我覺得起碼對于我或者在印度的華人來說，除了又加重了一層心理負擔，實際上并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

但我家里人這時候已經崩潰了，尤其我爸媽，他們只有我一個兒子，因為擔心我、每天都讓我報平安。尤其我媽，之前晚上吃完飯就和她的小姐妹遛彎，現在每天盯著新聞聯播，關注中印關系。

其實微信不能使用這事我覺得最影響最大的是和國內進行貿易往來的印度人，據我所知，很多印度人都是用微信和咱們國內溝通，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推特上一名做海鮮貿易的印度人在哭訴，“天哪，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真是瘋了!”

我現在在印度已經一年多了，但因為疫情從 3 月份開始沒有去工作，期間買過 4 次機票都被取消了，回國所需要的很多材料我都準備好了，申請書也寫了，核酸檢測也測了，但印度政府就是不開國際航班，8 月 1 日，印度政府宣布印度國際航空將延長至 8 月 31 號。

現在滯留在印度的中國人我估計大概有二三千人，因為中國駐印度大使館把我們聚在一起拉了群。現在我一有時間就看《戰狼》，給自己打氣。

口述者：楊過

2、每天只有半小時有水半年沒吃到豬牛羊肉了

因去印度旅游被困的深圳科技人

下次再也不隨便出國了。

我朋友在印度電子產品生意，2020 年初就來印度找他順便旅游，本想清明回國，誰知道這一呆就到了八月份。

這邊三月下旬開始封鎖，說封就封，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時間，我們也都來不及走。

盼星星盼月亮的，已經盼了四個月，還沒有航班可以回國。大使館組了 5 個 500 人的微信群，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轉眼一個月過去了，依然無解。不過 6 月份之前已經有一批人回國了，大部分是女性，再有就是一些老弱病殘的同胞。

聽說有些被困的人得抑郁癥了。說實在話，被困在一個地方，基本沒有什么娛樂，很多人也不知道怎么消遣，是很容易抑郁的。

有不少人從開始就一直盼著回國，他們心態容易崩潰;有的人自己公司倒閉了，現在也沒工作了。還有就是身邊有印度人發燒了。這樣就讓人感覺生活在包圍圈里，不知道哪天就中獎了。

印度醫療水平也非常落后，醫療資源也很緊張。在群里，人們每天都在問什么時候能回去，再加上后面印度政府封禁微信之類的 APP，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大家都比較恐慌。

生活是很難。我還好一點，懂得調整自己心態。

我對印度這里的生活已經慢慢習慣了，而且也不得不習慣。主要還是吃得不習慣，這邊吃肉太難了。基本只能吃雞肉和雞蛋。我從來到印度到現在都沒吃過牛羊肉和豬肉，太難受了。

咖喱的話，沒幾個中國人吃得消。不會做飯的中國人來了這，都得學做飯，不然就只能吃咖喱去。要是被困在其他國家可能還好些，在這里就是一坨坨的咖喱。我現在也是自己做飯。

我不止自己做飯，還要手洗衣服，因為沒有洗衣機，洗衣服被子這些都要自己來做。我住的地方也沒有空調，只能待在稍微涼快一點的房間里還能好點，現在印度每天高溫都有 36 度這樣。

最不方便的是每天只有半小時的時間有水，所以我必須把所有的桶和瓶子裝滿水，我大概有 20 多個桶，其中有個是 10L 的，洗澡、洗衣服、洗碗和煮飯等都要用這些水。水都要省著用，如果第二天不來水，那就更慘了。

得想得開一點，因為今年的話確實各方面的問題都很大，但是還是還能怎么樣呢?只能保持每天心情好一點，這樣過得也不會那么壓抑。我現在每天就是學習一些工作相關的專業知識，還會跑跑步，因為我本身喜歡跑馬拉松，我還會利用空水桶練練手臂，這樣來加強鍛煉。

我還學了很多印度菜，用做飯來消遣時間，比如手抓餅、雞肉披薩之類的。我本身比較講究，用很多鍋碗瓢盆，也會花很多時間來洗，這樣一天就過去了，感覺還挺充實的。

家人其實也很擔心我，不過也沒辦法，我每天會和聊聊天，視視頻，有的時候也會參與到群里的討論，八卦一下現在到底是什么局勢。視頻和抖音也是娛樂的方式。

TikTok 被封禁之后，很多印度用戶不高興，因為他們在里面唱歌跳舞拍視頻，還會當做微信一樣聊天，很多本地人通過這個軟件覺得自己有存在感，飄飄的，現在被禁用了只能改到別的軟件里了。

在印度，其實我的體驗是人員懶散，做事效率差，基礎設施落后，衛生環境堪憂，不過基本物價較低，家電電子產品類價格較高。

印度人很喜歡中國貨，畢竟有更高的性價比，他們本地的和國外的產品價格都相對來說偏高。手機市場上，小米第一，三星第二，VIVO 和 OPPO 分列第三第四。小米手機對他們大部分人來說，還算消費得起，其他再貴的就看階層了

我用的這邊的 Jio 手機卡可以登錄微信，目前還算正常，Airtel 就不行。我和本地人其實也偶爾會交流，買東西。如果他們和中國人做生意的，就會用微信，特別是去過中國的。還有中資企業的印度員工也用微信。這是公司要求的。但是這邊基本用 WhatsApp 比較多，一開始微信被禁用，據說是剛開始亂成一鍋粥。后面都用了 WhatsApp。

其實基本的聊天功能可以使用，但是某些功能需要開 VPN 才能用，比如收款功能，看公眾號，刷朋友圈等。印度方面的口徑是維護國家數據安全咯，其實是印度國內控制不住疫情，得轉移一些視線。

八月可能會有機會回國，現在有很多小道消息在傳，特別是一些大公司可能會申請包機，但是有些公司現在已經不讓員工回去了，因為產能已經上來了。核酸檢測也是個難題，航班時間定不下來，核酸檢測其實有效期很短，早做了可能無效，而且也有被感染的風險。

我迫切地希望生活回歸正軌，現在進進不來，出出不去，在國外不比在國內，很多問題真得不好解決。生命可貴，回國了我要先和女朋友領證。我身邊同學朋友都有孩子了，我已經被拉下了。

講述者：劉海楓(化名)

3、微信被禁得干凈利落，連個緩沖都沒有

中國某廣告傳媒公司駐印度員工

離德里 30 公里，有個看起來比較現代，比較整潔，不那么 “印度”的小城 -- 古爾岡。它是新德里的衛星城，發展經歷跟深圳差不多，有印度的 “深圳”之稱，好多中國的科技公司將辦公地點選擇在了古爾岡。我所在的廣告傳媒公司就扎根于此地。

我來這已經 1 年零 7 個月了，對回家的渴望卻從未如此迫切過。

現在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出去過了。在四五月份那會沒有中印沖突的時候，我一周偶爾還會出去一次，主要是超市買點蔬菜和肉以及一些日用品。但是在沖突之后，就基本上不出門了。日常的生活用品，就用一個類似每日優鮮的 APP——Milkbasket，可以送到樓下，我會下樓去取。

其實有人問過我，在中印沖突之后，下樓是不是會有風險?

其實，在印度的中國人，住的小區都比較高檔，小區里的印度人素質比較高，不會特別極端，我跟樓下的保安也比較熟悉了，所以相對安全一點。當然，也不是說百分之百安全，之前聽說有一兩個華人在小區里被印度人罵過，但沒動手。

在古爾岡，那種仇視華人的感受不太強烈，因為早在沖突之前，大部分華人就已經不出門了。

印度的疫情太嚴重了，每日增長接近 5 萬人次，直逼美國。印度人在個人衛生方面不太重視，防范意識也不夠，不像國內，大家會主動帶上口罩。在這邊，確診人數達到 5 萬例左右的時候，大多數人還處于無意識狀態，很多人都不戴口罩。雖然現在的狀態是多數人已經有了帶口罩的意識，但是窮人依舊帶著圍巾或者很低質量的口罩，感覺并不能防止病毒。

因此，疫情比較嚴重的時候，我們就不再去公司了，全程在家辦公。目前，我們公司大部分人都已經回到了國內，只有 5-6 個人在印度，大家也是不敢出門，在家呆著。

這種害怕，更多的是來自疫情而不是說中印沖突。當然，這與所處的環境相關，在首都德里，有部分印度人的情緒可能比較亢奮，再加上媒體夸張的宣傳報道，可能會作出一些極端行為。在古爾岡，這種情況會稍微好些。

這次印度對中國互聯網企業的禁令，對企業打擊非常大。比如，我們公司主要是線下，業務層面影響非常大。本來因為疫情銷售人員已經不能出去了，再加上禁令和反華的情緒，業務員更是能不出去就不出，造血功能損失慘重，收入下降嚴重，只有原來的 1/4 甚至 1/5。

還有些企業甚至之間關閉了印度業務，撤回了國內。

當然，有些企業可能比較聰明些，比如小米前一陣做了一波 “騷操作”，將門簾都改成了印度制造，可能會影響小一些。

但總體上對中國企業打擊還是很大的，很多企業已經在印度投資 5-10 年了，上億的投資，就因為這次被禁打了水漂。

更重要的是很多企業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后不太敢再踏入印度市場了。

其實，我也想回國。應該說不是 “想”，而是 “非常想”。但沒有航班。

此前，大使館組織了一波回去的航班，包機，只能坐不到 1000 多人。現在，還有不到 3000 多人滯留在印度了。

中國駐印度的大使館組建了微信群，大家會在群里互通有無，可微信就這么突然之間地不能使用了。

6 月 29 日的時候，媒體報道了一則消息說包括 TikTok、微信在內的 59 款中國 APP 被禁。當時看到這則消息的時候，大家還在微信群里打 “問號”，感覺不太可能。因為這些 APP 已經在印度深耕了很多年了，所以大家覺得只是報紙炒作而已。

沒想到，隔了一天，政府報告出來了，宣布了 59 款中國 APP 被禁，這時大家才相信是真的。再然后，第三天微信就被禁了，特別地干凈利落，連個緩沖地帶都沒有。對于滯留在印度的華人來說，大家都在微信群上進行溝通，微信被禁引起了很大的恐慌。